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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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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刚过, 大魏军与蒙兀军再次交战。

此次战场位于边城百里之外,路途遥远,需要辎重队加派人手不间断的输送粮草、兵械等战略物资。边城百姓皆恨蒙兀兵入骨, 几乎不用府衙官员多动员,就自发的走出家门,去辎重队里帮忙运送。

战火连天,边城早就没了过年那会热闹的气氛,每个人都在时刻关注着此次交战的情况,几乎家家户户都供着神佛牌位, 每日早晚虔诚烧香磕头,祈祷大魏军能大获全胜,狠狠的杀怕那些作恶多端的蒙兀鞑子。

空荡荡的军营中, 军需官则召集了更多的民妇过来, 抓紧时间帮忙制作皮袄子,还有皮手套。他并非不想让她们继续织那毛衣, 只是战争来的太过突然, 而毛衣织起来用时过久,来不及大规模制备了。也只能等此战过后休养生息时,才能再行准备了。

如今主要制备的,还是以皮袄子与皮手套为主。尤其是皮手套, 这个季节的罡风正烈, 如刀子般刮人皮肤,若不抓紧时间给他们配置上手套抵风御寒,只怕他们有的连兵器都拿不稳。

时文修也在后勤营里, 日夜不停的缝制着皮手套。

饶是熬得双眼通红她也舍不得休息, 唯恐少了她这一双手套, 就会多一个年纪轻轻的士兵因拿不稳剑, 而丧命于凶残的蒙兀兵刀下。

战争说起就起,真是一点征兆也没有。

年后边城那和乐热闹的气氛好似还在眼前,却仿佛一夜之间,就迅速转为了冷酷肃杀。

说来,在知战争突起、禹王亦要披挂上阵的那刹,她当时内心是松快的。虽说自那夜之后,不知是他到手了也就没了兴趣还是其他原因,他没再召她做那事,即便寥寥几回召见,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问两句话,再就是让她顺手将食盒送走,可是只要他还在,她始终觉得头顶似悬了什么,让她难以安心。

但很快,她就为自己的这种轻松暗喜的心态感到无地自容。

这是战争,不是史书上的寥寥几句,也不是电视剧里虚构的画面,这是真实上演的厮杀,是无数有血有肉的士兵们拿命去填的保家卫国的战役。

尤其在听那些民妇们咬牙切齿的讲了那些蒙兀兵的诸多恶行,又陆陆续续亲眼见了从战场拉回来那些伤兵的惨烈,她愈发为自己之前那因私念而产生的那种轻松与暗喜,而感到无地自厝。

纵他待她不是,可这一刻视死如归上阵杀敌的他,却是国家与百姓的英雄。

他在城外亲冒矢石,保家卫国,她作为在城内受到保护的其中一员,又有什么资格能沾沾自喜?

她没有,更不应该。

现在的她只愿自己能手头快些,能多缝双手套,以期战场上能少一名伤员。她能力有限上不了战场,便只能在后勤方面竭尽所能的出力,望能给前线士卒多一分保障。

她也暗暗祈祷,希望战争能早些结束,大魏王朝能早些国泰民安,百姓也能安居乐业,再不受战火侵扰。

前线的消息不间断地也会传到后勤这边来。

蒙兀兵凶悍,大魏军这边自也不可能一直打顺风仗,不时地也会有打仗失利的消息传来。

每每此时,时文修的心就随同那些民妇般都提紧着,在听到大魏军扳回一局的消息传来前,几乎都无法阖了眼睡觉。待听到大魏军小胜了一仗的消息时,她就激动难抑的与她们同欢呼起来,简直要喜极而泣。

在这个时刻,这般环境下,她们是同悲喜的。

大概只有真正身处这个时代,她才会切身体会到,百姓们是多么盼着胜仗。之所以渴望着胜利,那是因为他们渴望着和平。

这一仗足足打了三个多月。

待大魏军带着缴获物资大胜归来时,时间已是景和四十六年的五月下旬了。

临时组织的后勤营暂且散了,那些民妇们都着急回去,看看从战场上回来的自家男人有没有事,而时文修也忙碌的四处打听,想知道她相熟的那些人有没有安全归来。

归来的三军在校场上列成阵势。

隔着远远地距离,她自是看不清那些披坚执锐的亲兵中,她所熟悉的那些面孔在不在其中。唯一隐约见着的,就是被众亲兵拥簇着与那些主将在最前方高台上站着的,穿戴银铠高大挺拔的身影。

她就不再踮脚尖费力去看了,转身就去帮忙抬运伤兵。

此战虽胜,可也付出了一定代价,战死兵卒无数,轻重伤员亦是不可胜数。

与人抬着伤兵往救治营走的时候,她耳边隐约传来些校场那边高台上那人慰勉的声音,话落过后,三军喊声大举,如岳震山崩,震撼人心。

她低了头,快速抬了人进了营中。

高台那人往远处扫过后,收了目光,随即与几位将领们一道,带人往府衙的方向而去。

府君此次汲取了上回教训,几乎在大军归来的同时,就立即出榜告示,安辑居民,又急着令手下官员安排民夫修缮城郭、救治伤员等事宜。诸类事宜皆安排妥当了,他方敢带人出了府衙,迎接归来的禹王等一干人。

禹王跨下了马,铁甲铿锵,大步进了府衙。

府君这回也没敢先拍马屁,跟上去的时候,只是谨小慎微的说起上述安排事宜。说完后还恭谨的请示,问可有何遗漏或错处,请王爷训示。

禹王闻言颔首,肃寒的面容缓和少许:“府君心系朝廷,行事周全,乃黎民之福。”

见那素来铁面无私的禹王爷,难得这般和颜悦色的将他夸赞,府君心中当即一喜,忙谦虚道:“这是下官分内之事,事必做的周全属实应该,当不得王爷夸赞。”

说着,眼见着对方所去方向不对,忙指路道:“王爷,议事厅是这边。”

话落后,禹王尚未回应,另一旁的吴将军就先道:“不去议事厅。”

府君这方发现禹王所去的方向是他平日就寝的院子。

当即恍然,毕竟人也不是铁打的,鏖战时日太久,甫一归来,总要歇息缓缓先的。

正在寻思着要不要安排人过去伺候时,前面走着那人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府君有事先去忙罢,庆功宴依旧延后。”

府君回了神,忙应下。

退至一旁等人离开的时候,他的目光却不期瞥见了,跟随禹王后头匆匆走着的,有个背着药箱似军医模样的人。

他目光一顿后,眼皮猛地磕碰了一下。

受伤了?谁?禹王爷?!

大惊失色后,他倏地死死将情绪压下,不敢在面上表露分毫,更不敢将这番猜测与旁人吐口半分。

禹王爷既不明言此事,那就是不欲让人知晓,所以饶是他猜测为真,也得死死将口闭紧,对外噤声。

心惊肉跳了一阵后,他摸把额上虚汗,内心暗暗祈祷这位主千万别有事。否则若是在他这地界上出了什么状况,那他这府君的脑袋,也别想安稳的挂在脖子上了。

禹王所在的院里,几位将领进来后,一一进屋拜见。

“王爷需善保贵体,切莫再轻易涉险。”

吴将军等人无不劝说道。

经过前后两次战役,他们对朝中的这位冷面王爷,已然是大为改观。从来只听说这位禹王爷如何手腕强硬、铁血无情,却从不知其办事公正、从不倚势凌人。而且还弓马娴熟,武艺精湛,与将士们一道亲冒矢石悍勇作战,所做作为,让部曲将吏无不敬服。

“本王说过,既是并肩作战,便没有贵主,只有袍泽。”

见吴将军还欲再说,禹王抬手打断:“既是袍泽,那就没有你们伤得,本王伤不得的道理。莫再多言,此番辛苦鏖战,诸位多有疲惫,且先下去歇着罢。有事改日再议。”

吴将军等人闻言,遂也不再打扰,纷纷告退离去。

月挂柳梢头的时候,军医才背着药箱从屋内退出,衣服上还沾着些血迹。

“主子爷无碍罢?”

鲁泽见他出来,不免担忧的小声询问。

军医点头:“伤势恢复良好,未有感染的痕迹,待过几日结了痂,便就无碍了。只不过换药的时候难免遭些罪,也就咱主子爷忍得,饶是面浮冷汗,亦不露半分异色。”

鲁泽叹声,主子爷还从未受此大罪。同时又不免自责自己的武艺不精。

“你的胳膊也要注意,伤筋动骨一百天,切莫乱动错了位置。”军医指指他吊着的胳膊提醒。

鲁泽就苦笑说知道了。

见下人们抬着浴桶入内,军医忙吩咐鲁泽:“让下人给主子爷擦洗的时候,切记要规避着些伤处。”

鲁泽应下。迟疑了会,他对军医朝斜对面的廊檐下示意了番,“您看,可会妨碍主子爷的伤?”

军医顺势看过去,然后就瞧见了那侧廊檐下,打着羊角灯娉婷候着的一绝色舞姬。

沉吟片刻,他压低了声道:“战后纾解番倒是有好处。况主子爷刚换了新药肯定疼痛难忍,纵是有汤药送服,只怕夜里也不得安枕。若能稍稍排解番,倒能多少睡得好些。”

“不过,主子爷伤势在肩上,最好莫要太过牵动伤口……你不妨隐晦提醒些,咳,注意些姿势。”

鲁泽不自在的应下。心下却叫苦不已,不知要如何隐晦提醒。

等军医将相关事宜都一一嘱咐好,鲁泽就让人带他去旁边的厢房处了。主子爷还伤着,军医自然要随时候这,以防有任何突发状况。

等下人们将浴桶搬出来时,鲁泽深吸口气,招呼对面那舞姬近前来。

“且在这候着。”

他低声嘱咐句,然后就掀了帘栊进屋。

里面的主子爷套着宽敞的绸缎里衣,叉腿坐在床榻沿上。绸衣松垮垮的系着,露出缠着白色绷带的强劲胸膛。

“主子爷,可要人进来伺候?”

禹王正端过药碗喝着,闻言刚欲抬眸说些什么,可随即立马反应过来。

“外头的人是谁?”

“是,府君特意送来的舞姬。”

鲁泽愣了下后回答。伺候的人除了舞姬,还能是谁?

难道主子爷是指,她?可主子爷不是早已腻了吗?

主子爷腻了的人,他又岂会不识趣的将人领过来?

鲁泽在胡思乱想之际,屋内已有小半会的沉寂。

“让人进来罢。”

禹王放下剩了一半汤药的碗,声音不带起伏的吩咐。

鲁泽听令就要依言去做,刚一转身,就突然想起了军医的吩咐,遂只能硬着头皮又转了身来,隐晦提及了军医说的需要注意姿势的那番言论。

好歹转述完后,这方松着气赶紧离开。

“好生伺候着,王爷让你如何做你就如何做,不得忤逆王爷的意思,明白吗?”

“奴明白。”舞姬娇滴滴的说着,宛如莺啼,入耳动听。

“快进去罢。”

禹王闭了双眸坐在床榻上,呼吸渐渐发沉。

在听过那所谓姿势的一说后,他的情绪就开始有些乱了,脑中竟不可控制的开始浮现出与她的迷乱画面。

越是控制不去想,越是几欲失控的幻想,她若坐上他双腿双臂攀附他脖颈,起伏颤栗是何等迷醉光景。

双腿肌肉紧绷的那刹,他倏地睁了眼,眸里的欲色与脸上的阴霾交织成骇人的模样。

“王……王爷。”

刚近前的舞姬吓得声音不自觉尖细了些。

“出去。”禹王看也没看她,径自拢了衣服起身,大步朝桌案的方向走去,抓过桌上茶壶猛灌了口凉茶。

冰凉的液体入口,却浇不灭腹中的邪火。

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后,他将手里茶壶重重按在了桌案。

“鲁泽!”

鲁泽刚惊疑那舞姬为何捂着嘴跑了出来,就冷不丁听里头主子爷的喝声,来不及细想其他,就匆匆掀了帘栊进去。

不等他站稳,就被迎面抛来的话砸的有些晕:“她人呢?”

几个瞬息后,鲁泽迅速反应过来,就回道:“不在屋里,好像没回来。”

眼见对方已慢慢沉了目光,似有发作之态,他赶忙补救:“属下这就着人打听下。”

不敢再耽搁,他赶忙心急火燎的揪了个下人过来。

“最西边厢房那人呢?为何今个没回来?”

那下人整个身子都恨不得躬在地上,双腿打着摆子:“她……她好些天没回来了……”

“好些天?”

“不,是好些月了……听说,听说她去军营帮忙缝制袄子手套去了……可能是嫌来回麻烦……就,就……”

大概是上方的目光太过冷厉,那下人说道最后嘴唇都秃噜了,死活表达不出来意思来。鲁泽就索性将他给赶出去了,省的在这碍主子爷的眼了。

那下人出去后,屋内有瞬间的安静。

“准备桶热水抬来。”

鲁泽应下,却并未急着离开,因为他知主子爷定还有吩咐。

果然,只稍瞬,就又听面前人沉冷着声音命令。

“两刻钟之内,带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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