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卢艺后知后觉, 猛的住了嘴。
再抬眼看江却,眼里的惊恐比之刚才开始更甚。
她心里铺天盖地地涌上慌乱,这才发觉自己被循循善诱着, 又急又乱地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江却往前走一步, 摊开手心儿里的东西给她看——
他勾了勾唇角,眼神漠然:“说真的, 论装腔作势,晏藜还是不及你。要是论阴险论愚蠢,你也胜她一筹。”这些, 都是刚才她们一帮人骂晏藜的话。
卢艺脸色一白,脸上的慌乱更甚,怕江却觉得她恶毒, 又连忙想开口解释。但江却显然已经失去耐心,不等她开口:“卢艺,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江却现在的表情和语气早就不复刚才的平和,他分明没有发火, 卢艺却从他眼里莫名察觉到阴寒。她后知后觉, 心动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怵意和害怕。
但江却并没有因为她的恐慌而怜惜,他甚至威胁似的抬高了手里的东西,收声道:“要么, 你自己去找徐主任坦白, 然后当众承认错误, 向晏藜道歉。要么,这东西就会出现在校长办公室和校广播站。”
“你自己选。”
卢艺说不出话来,眼神懵懵的,升腾起雾气, 又怕又怒,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还是小女孩儿,会耍点儿心思又怎的,还不是经历的太少了,稍稍打击一下,这就撑不住了。
不想想她怎么对晏藜的,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江却面冷心狠,典型的刀子嘴斧子心。这毛病自他十二岁那年以后就慢慢养成了,后来也没能改掉。
他只是没显露出来而已,藏的挺深。
学校那些小姑娘,跟他同班同级的同学,甚至就连孟则,都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毕竟他看着,好像还挺正常的吧,但盯上谁的时候,报复起来是不会心软的——除了晏藜算一个例外。
思修课上会教,教学生正衣冠明事理,教学生宽容大度,和谐友爱。他为了考试分数规规整整地把那些好听的话写上,心里却啐一口虚伪。谁要真遭了他的恨,对他来说死千百回都是轻的。
他有素质有教养,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恶鬼。
他心里大概知道是卢艺欺负晏藜,摔坏了她的雕塑的时候,心里没有报复成功的快意,只有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沾染了的愤怒。
他自己都理不清。最初他为了直观的报复晏藜,拿黄毛作消息媒介这么冒险的事儿都做得出来,后来刻意接近晏藜,朝夕相处下来,却不知不觉把这事儿当成他一个人的心思——他自己怎样对晏藜都可以,但是别人,就不可以。
卢艺算什么东西呢?凭她也配?十几岁的年纪,读书学习也不行,还整天想着怎么使坏。
江却心里这么想着,觉得可笑。这个年龄段儿的小女生,并不是各个都像晏藜那么通透稳重,几分钟,他就套着卢艺自己坦白了。
他心里又觉得晏藜太善良,他知道她要是想,肯定有法子整治卢艺;刚开学那会儿,她不是还在厕所把孙燕她们收拾了一顿——不过这样也好,她不忍心,那就他来。
等着卢艺回话的功夫,江却眼前闪了闪,突兀地想起晏藜那会儿站在台上,映着灯光温声介绍自己的雕塑像的样子。
明眸皓齿,像是逃到人间的神明少女似的。
他稍稍回神,忽然很迫切结束眼前这一切,想回班去。
“最迟明早早自习结束,我要看到你的道歉,否则的话,我说到做到。”
江却最后警告了卢艺这么一句,忍住心尖儿那些发痒的念想,转身离开。
江却进班的时候,程圆圆正站在晏藜身边,拉着她手说着什么。一抬头看见他来了,声音明显压低下去,又没嘀咕两句,赶在江却回到座位之前走了。
江却才坐下不一会儿,晏藜推过去一张纸条,他捏起来抻开看——
“谢谢你去看评选,也谢谢你当初帮我收拾雕像。”
江却眼里露出点儿笑意,余光看见晏藜视线落到别处,他把纸条好好儿收起来,夹进笔记本夹层里。
又回了一张,“不客气。”
一来二去,有来有往。
他在收了纸条的那页,用笔写,写“晏藜”。
原先只是不自觉就动了笔,现在写罢了,他眼前恍惚一下,忽然翻到以前一个折页。笔记本不是线装,左右两张中间便有个沟壑。
在那道细暗的书沟里,静静躺了两个字,“收敛”。
收敛。
那时候他偷偷拧她的水杯,藏她的化学卷子。等着她开口主动求他的空儿,他就在本上写了这两个字。
从小他爸教给他各种道理,说的最多是自控和自律,他说,如果做不到,那就写下来,督促自己——他因而养成这样的习惯。
收敛什么,成功了吗?他自己比谁都清楚。
江却眼睫抖了抖,指尖握着笔用力划了两下。那两个字就被重重地划掉了,黑色水笔盖的严实,他吐出一口浊气,重新翻到写晏藜名字的那页。
又莫名发起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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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却一睁开眼,周围乱糟糟的。
“……放学以后要不要去吃城北新开的那家烧烤?特别香的……能去吗,放了学我妈还给我报了补习班儿……”
“……余晟你前天的模拟卷做完了吗,给我对对答案吧……”
“……靠风扇坐的人,能不能麻烦你把风扇档调低点儿,我刚整理好的周考卷子,都被吹乱了……”
类似这样,埋怨嘈杂的各种声音,夹杂着头顶扇叶的呼呼风声和金属轴承摩擦的微弱声响。
很热,闷得不行,是十六七岁血气方刚的、蝉鸣不止的盛夏。
江却看到晏藜脱了校服外套,只剩下里面的白色短袖。左胸口刺绣着南平一中的校徽标志,袖口一圈儿蓝边。
她很清瘦,但皮肤又是通透的白,有着女孩子独有的,肉眼可见的娇软和嫩。
十七岁,嫩的掐出水儿的年纪。
预备铃声响了,有人陆陆续续出去接水,围观某班两个女生吵架,还有人继续趴在桌上,利用仅有的十分钟补觉。班里没几个人。
她忽然就站起来,靠近她,两条包在校服裤里的细腿卡进他两腿之间,她还伸手去拉他的短袖领口,用那种熟悉地、柔润的嗓音唤他:“江却。”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被她勾着,三两下就倾身过去。他看见教室对面的那面玻璃,清晰地照出他动情着魔的那张脸。
他看到自己在神圣的教室里,没有人强迫,他自己抬手搂住眼前人的腰。真细啊,细得他很想掐一掐,揉一揉。
他也的确那么做了。
他听见自己声音沙哑的不像话,明明教室里还有其他人,他也不管不顾地,去牵晏藜的手,往他身上引。
然后这场梦就突兀地醒了。
他醒了以后不觉得羞耻,甚至还回味着梦里的那点儿残留的激荡心情,不能平静。
江却回过神来,原来是屋里温度太高,他又盖的严实,这会儿掀开被子坐起来,秋夜的丝丝凉意裹住身体,身上的火气就稍稍消下去一些。
他还满头大汗,看着眼前地板上皎洁的月光出神。
梦到晏藜了,还是那样……羞于启齿的梦。
江却舔了舔干燥的唇,忽然觉得渴。
他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想起梦里晏藜泛着微微水光的嘴唇和白净的手。
——呼吸陡得粗重起来。
他思绪乱七八糟的四处发散着,突然想起今年夏天读的《梁祝新说》,有些当时看了不太明白的话,现在却忽然醍醐灌顶。
书中评梁山伯其人,戏称他是读君子书却不行君子礼的“小人”,罪名是心性动摇,“不想前程想钗裙”。
他呢?
不懂情爱却深陷欲望的泥沼时,他也做了虚伪的小人,他对自己的心撒了谎,他没有对灵魂坦白。
还能收敛吗?江却头皮发麻,思绪混沌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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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藜一大早左眼皮就突突地跳个不停。
到了学校,离上课时间还早,晏藜茶杯里是周琴给她灌的热豆浆,她伸着舌头尝了一下,被烫到了,就把茶杯盖子搁一边儿,等豆浆放凉。
一抬头,李慧走进来,脸色有点儿不太好看,叫了晏藜一声:“晏藜,你跟老师来一下——”
晏藜下意识站起来,看着李慧的背影,眼皮又开始跳。
她想了一路,可能是上周周考没考好,可能是李慧觉得她玩儿那些泥塑影响成绩了,可能可能,任何能想到的她都想到了,倒是怎么也没想到,一推开办公室门,里面低头站着的,竟然是卢艺。
卢艺跟前儿还站着二班班主任和其他几个老师,其中也有杨丽文,各个都脸色不虞,看见晏藜进来,冷脸稍微收敛了一点儿。
卢艺像是做错了什么的样子,双手揪着校服外套,泫然欲泣的难过模样。
晏藜放下心来:看来要被问责的人不是她。
叫她来办公室的女老师发声了:
“卢艺,你过去,跟晏藜同学道歉。如果人家愿意原谅你,老师们就看在你主动承认的份儿上,给你从轻处罚。”
晏藜指尖一缩,突然抬头看向卢艺——
主动承认?
她忽然想到江却。
卢艺会道歉,怕不是有他一份功劳——他整天上赶着往晏藜身边凑,怀着乱七八糟的心眼儿假装讨好,她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
现在知道了,她只会心安理得的将计就计。她搞不过卢艺,江却总能搞得过。
他不是想耍她吗?那她就给他这个献殷勤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