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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要撕破脸那就撕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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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蔡景辉说的那样, 黄毛现在过得不太如意,出身和家境都没办法给他找一个略微体面的工作,认识的圈子就那么大, 又都跟他半斤八两, 指望不上。

江却可以说是他所有的朋友里最拿得出手的那个。

可不得巴结。

有外人在场, 江却当然是什么话都不好对晏藜说了。是以黄毛奉承的话没说几句,江却就站起来,话是对着晏藜说的, 小心翼翼:“你不能喝酒, 我去前面拿点儿饮料。”

晏藜点点头, “好。”

一旁的黄毛看的大跌眼镜。他几时见江却对人态度那么温和过,还亲自忙前忙后地跑,他可记得上一次见面,江却是怎么大庭广众当着所有人的面下他马子的脸面的。

他再看晏藜的表情, 就有点儿不对味儿了, 不再是刚才的目中无人, 而是带了些打量——

“晏藜?”他记得是这个名字, 当初她还在十三中的时候,江却问的就是这个名字。

晏藜喝了口刚才蔡景辉给她倒的枸杞茶, “怎么了?”

黄毛扯着嘴角讥笑一声, “没什么, 就觉得你真厉害,转到一中了, 连江却都能攀上。”

晏藜连看都懒得看他, 不过声音也带着嘲弄,“你搞清楚,是谁在攀谁?”

黄毛噎了一下, 好半晌说不出话。他看得出来,这两人里明显江却更被动一些,反而是晏藜,还是一年前那副清冷孤傲的死人脸样,连笑都不会笑似的。

也不知道江却稀罕她哪儿,也没见得多漂亮,浑身上下找不出除了学习好之外第二个优点。

但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又涌现出一些恶劣的得意,手里的摩托钥匙“哐”一下扔到前面的桌上,“你他妈傲什么傲?你以为江却就真喜欢你吗?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到这下,晏藜才将将转过脸来,正眼看着他。

黄毛自从不得势以后,最忌讳别人不把他当回事儿,也是被惹急了,什么该说不该说的,这会儿一股脑都要捅出来,狠狠地踩一脚曾经社会地位比他还低的晏藜,才能保全自己最后的自尊。

“我告诉你,人家那是玩儿你呢。去年这个时候,不,甚至更早,他就知道你了。但是那会儿我们聚在这儿吃饭,他搭理过你吗?他以前跟老子打听你,我们还以为他是看上你了,结果?老子当时一桌子的人就差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了,凭他当时在我们兄弟里的威望,张张嘴你就不用受那些骂,他出声了吗?”

晏藜余光看见江却拿着饮料,就在餐馆门口几步之遥,在听到黄毛这话时脚步猛地一顿,她没往那边看,平静的可怕。

她只是看着黄毛,看着他大放厥词。

这个二十岁出头,一无是处的混混,揣测并笃定地说,“……反正你们这些重点高中的好学生啊,老子看不懂。不过你也别那么拽,要我说,江却可能是想学那些狗血又酸不拉几的电视剧,让你喜欢上他,再踢了你吧,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他笑得粗噶,声音难听,但也在胡乱说出口的诳语中不知不觉说出了真相。

“咣——”的一声,不远处传来玻璃瓶碎裂在地的刺耳声响,很多人看过去,包括黄毛也是——下一秒他表情惊变,双手紧紧抓着塑料椅子,腾地一下站起来,“江,江哥……”

他大概是没料到,怎么自己刚说几句话,江却就已经从饭馆里出来了,还听见了。

橘子汽水在玻璃碎渣中流了一地,碳酸的泡沫在空中爆出滋滋作响的声音,江却几个大步冲过来,表情慌乱地试图抓住晏藜的胳膊——被她侧侧身子,躲开了。

江却抓了个空,眼睫轻颤,脸上是铺天盖地惶恐和不安:“不是,晏藜,你听我解释,不是他说的那样……”

一旁的黄毛早退避三舍,似乎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他连招呼都没打,抓着车钥匙就溜了。

只剩下晏藜江却他们两个。

就连在里面忙活的蔡景辉都听见动静走出来,看他们两个对峙这架势,像被钉在了原地,没再往这边走。

晏藜坐的很稳,她甚至示意江却也坐下来——周围都是吃饭的人,她还要脸,所以不想闹得太难看。黄毛只是意外,其实就算没有他,她今天也会跟江却撕破脸的。

这顿饭本就是告别宴。

“我听着呢,你坐下说。”她不悲不喜的模样,看的江却心里更加没底。

其实黄毛也没说什么,江却喉结滚动一下,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不是他说的那样,晏藜,我没有要玩儿你的意思。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是真心的。我之所以跟他打听你,也是因为,我很早就对你……”

他说着说着,不如一开始那么流利了,似乎也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话的漏洞——既然很早就对她有意思还让黄毛打听,那为什么不对当初身处困境的她施以援手?

晏藜看得出来江却很努力地想圆过去,但他似乎忘了,一个谎是需要用无数个谎去圆的,而那无数个,都是假的、漏洞频出的。

江却定定地看着晏藜,眼皮发抖,明明是炎夏,他竟然感觉到脚底油然升起的寒意,想了一千一万个解释,却全部因为晏藜平静的眼神全都堵在嗓子眼里。

她似乎毫不意外,甚至对于自己被朝夕相处的人欺骗这件事,她还能一副“好好谈谈”的样子——他不傻,又怎么会不明白。

晏藜舒了一口气,对于这一天的到来,她说不出是期待还是恐惧——总之过了今天,就一切都结束了。

“说不下去的话,那不如我来帮你说?”她问。

江却瞳孔骤缩,指尖轻颤着,表情发苦。

“你找黄毛打听我,根本不是因为所谓的‘你喜欢我’,而是因为你恨我,你想从哪个地方入手,来报复我。报复之前,当然要打听清楚。”

“但是你没想到,我那么快就从十三中转到了一中,你的谋划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黄毛不能帮你,你就亲自上阵了,他虽然胡乱说的,不过他也说对了。你苦心积虑的接近我,对我好,想让我喜欢上你,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比谁都清楚。”

“江却,你真的很聪明,你甚至从来不把你的算计告诉除你之外的任何人。毕竟你也比所有人都知道你自己的优势,一个自卑孤僻、没人在乎的女生,很轻易就会喜欢上第一个对她好的男生,更别说,这个人还那么地优秀,对她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人。江却,我这个说法,是不是比你编好的谎更完整、更能对得上你的行为,也更有真实度一些呢?”

江却脸色发白,满眼的惊恐无措,他张嘴,嘴唇都在微微哆嗦:“不是,不是……”

晏藜就笑,她很少笑得这么明媚,但以往江却看了就会愉悦的事,如今只让他浑身发冷。

“是,你还可以狡辩,因为你没有报复我的动机。但是江却,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辈子没有走过运,可能是老天爷可怜我吧。我跟着店里去城郊的疗养院做慈善,我在那儿,遇到了你的母亲。”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重锤砸在他心尖上。

——完了,全完了。

江却眼圈猩红,他咬着牙,闭了闭眼——早就没有了往日的从容端方,现在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马上要被抛弃的可怜鬼。

他往前一步,试图再次去抓晏藜的手,这次晏藜没躲,然后她下一句话,立刻就让他如坠冰窟。

她说,“江却,我已经知道了一切,如果这时候我还喜欢上你,或者相信你,那我就不是好骗,而是蠢货了。”

所以,什么话都不要再说,给彼此再留最后一丝体面。

最后这句,近乎让江却丢盔弃甲,他声线颤抖:“所以……你一直都知道?”

也一直都是在逢场作戏,说的所有话都是假的,包括那句喜欢他?

如果说她之前的话让他失魂落魄、方寸大乱,那么刚才这个认知带给他的痛苦无异于撕心裂肺。

他也曾为她这句喜欢,高兴到忘乎所以,然而现在她两三句话,轻飘飘击溃了他的一切幻想。

“为什么?为什么一直骗我?”江却脸上血色尽失,眼里全是沉痛,他说这话,仿佛晏藜做了天大的、对不起他的事。

晏藜笑一下,眼里没有感情。

“干嘛呀你,江却,不是你先撒谎的吗?你说喜欢我,不也是为了接近我?”她问他,

“真心都不一定能换来真心,你还想拿虚情假意来换啊。江却,是你傻,还是我傻?”

——你怪不了我不说实话,是你对不住我在先。

但看江却这样子,不像是被揭发以后的恼羞成怒,倒更像是……痛心疾首?

为什么?

晏藜捏了捏指尖,想起之前,她松口说“喜欢”以后,他还是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立刻实施报复。

为着什么,似乎在这刻昭然若揭了。

他一个存着恶念接近她想算计她的主儿,竟然先她破防了——晏藜忽然觉得,有点儿好笑。

她一直以为江却是极聪明理智的那种人,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看见他自掘坟墓。

但她实在看不得他那副不甘心的样子,搞得好像她有什么天大的错一样。

晏藜不喜欢这种感觉,她要撕破脸,就要撕个彻底,把什么都掰扯清楚,各人认各罪。

“我没警告过你吗?雕塑大赛的时候,我就问你,就算没有回报,也要帮我吗?你当时一定没仔细想过吧,那现在呢?”

“你以为我说的回报是什么?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我被你感动,或者我喜欢上你。而我说的没有回报,是我永远不会掉下你的陷阱。”

“那是我看在你的的确确帮到我的份上,还有对你母亲最后的愧疚,第一次警告你。”

“我劝过你的,每次你凑过来,我都有劝你。我跟你说做人要坦荡,爱情没有捷径可走,你得拿真心来换;我问你就算没有回报你也确定要帮我吗,就算我不喜欢你也要对我好吗,你每次都点头。你被仇恨迷花了眼,你装深情装的没有理智了,现在我们走到这一步,都是你咎由自取。”

“是,我骗了你,我承认。但你想过吗江却,你我之间这场博弈,注定是你死我活的。你以前那么恨我,恨我全家,你居心不良地接近我,倘若我心软喜欢上你,我万劫不复。可是江却,我想活啊,我想过明媚的人生,既然你说你喜欢我,那你就松手做我的替死鬼。”

她微微咬牙,字字珠玑:

“当年的事情,冤有头债有主。他医闹得来的钱,我一分都没花;从小到大,他没有养过我哪怕一天;我既然没有享受做他女儿的权利,又凭什么承担做他女儿的义务?我在记者面前说谎,是因为我如果不说我就会被他活活打死;而你心里也比谁都清楚,就算我没有在记者面前说那些话,他也绝不会停手,那场悲剧还是会发生。如果你听完这些,还是执意觉得我该背着对你家的愧疚和罪过,那我无话可说。”

说完,晏藜站起来,和江却擦肩而过的一瞬,她站住,低头看自己被拉住的手腕儿。

她回头看,才发现江却脖子上都是隐忍蓬勃的青筋,脸上甚至带着一道不明显的泪痕。

他开口,声音仿佛低到尘埃里,“……对不起,我是骗了你,我带着目的接近你。但是晏藜,我本来打算把这事烂在肚子里,骗你一辈子的。”他颤着声,喉咙里隐约呜咽,“我早就没打算再报复你了,平安夜那晚以后,我说的所有的话,都是真的。”

“我喜欢你,晏藜,什么都可以作假,只有这个……”

晏藜却在这时狠狠地甩开了江却的手,她听江却说那些肺腑之言,脸上没有动容,只是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不说这个,我差点儿忘了。”

“我曾经啊,差一点点就喜欢上你了,”晏藜掐着指腹比划,“就差那么一点儿。”

江却一愣,转瞬心如刀割。

还有什么痛,能比得过杀人诛心?

如果只是从未得到也就罢了,偏偏对方告诉他说,竭尽全力所求的东西,很早之前就距离他一步之遥了,只可惜他不说实话,然后亲手推开了那份情意。

晏藜嗤笑一声,她彻彻底底冷了脸,转而从挎包摘下那只小朱莉的挂件,手一扬,挂件就被扔到了旁边荆棘丛生的灌木丛里。

不带一丝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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