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团建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火锅自助店。
那家店似乎经常承包类似团建这种集体活动, 所以有非常大的桌子和用镂空橱窗隔开的半开式包厢。
组织团建的人就定了一个四桌的包厢，正好够坐，而且也并非完全封闭的那种, 可以感受到店里很热闹的气氛。
晏藜其实不太爱在夏天吃火锅，不过现在十月底，虽然夏装还没完全脱下，但昼夜温差已经很大, 吃火锅倒正正好。
但团建的重点显然不是吃饭, 所以在去的路上，就有人在群里发, 待会儿准备什么活动，真心话大冒险啊，或者自我介绍啊之类的。
真心话大冒险作为一个大多数人都能接受的活动，位居投票榜首。
吃饭途中好像大家心情都不错似的, 讨论着未来一片光明的前程，很多人红着脸喝了酒，一杯又一杯。一片缭绕的火锅烟雾中，晏藜回头看男生那桌——男生一般好面子, 喝点酒腔调也就拔高了, 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但在这一片杂乱中, 晏藜看见江却只是自己自顾自地倒酒，喝掉，时不时夹两口菜吃, 并不参与其他人的欢声笑语。
看得出他并不是很热切, 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答应来。
吃完饭以后融劭联系餐厅的服务员来帮忙，问可不可以把四张桌子拼一起，他们要玩游戏。因为是自助, 限制每人吃两个半小时，离到期时间尚早，服务员就答应了。
男生坐一边，女生坐一边，其实女生比较少，都往中间凑凑，也不如男生的一半——毕竟是理科类专业。
不巧得很，晏藜对面就是江却。
每个人手里拿一张号码牌，由发起人任意抽，抽中谁的号，谁站起来任选真心话和大冒险。真心话的选择牌和大冒险的选择牌一共两摞，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
开始了，十几个人的概率，第一次抽中一个男生，物院的。
他选大冒险，随意从大冒险的选择牌里抽了一张，然后亮给众人看——
“请索要现场任意一位陌生异性的联系方式。”卡牌上这样写。
这个倒容易，没什么悬念，那个男生选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短发女生的电话，女生看起来挺随和，大大方方地就给了。
第二轮，又是抽到一个男生，这次是生科院的。他选真心话。
“请说出你初恋名字的第一个字，可以是喜欢的公众人物，如明星歌手等。”
这个也简单，说个姓而已，实在不行，随便说个明星呗。
晏藜猜对了，这团建果然很没意思，她一手撑着头，虽然脸上没有一丝丝无聊或者不耐烦的表情，只是没什么波动而已。
她看着眼前虚空处出神，是以也就没看到对面的江却在低头看手机之余抬起眼帘快速地瞟了她一眼。
第三轮，第四轮，都没有抽到晏藜，她就和旁边的女生说悄悄话，对方也是生科院的，不过跟她不是同一个导师。
“……七号，七号是谁啊？”抽号码牌的融劭喊了一句。
晏藜浑不在意，她是十二号。
眼角余光但见对面那人缓缓举起了手:“是我。”
晏藜一下子看过去，眼里终于带了一丝丝兴味——没办法，她这人恶趣味不多，就是喜欢看江却这种平时运筹帷幄的人吃瘪而已。
融劭笑了笑，“江却，你要选什么？”
“选真心话吧。”他表情没什么波动。
晏藜眼看他抽了一张真心话，然后放到桌子上——其实这个游戏，玩过的都知道，不论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不在乎都围绕着男女感情之间的那点子俗事儿，顺带满足一下大众的恶搞欲和窥探欲。
真心话比大冒险稍微靠谱一点儿，因为可以说假话，但如果选到了不太好的大冒险牌，自己不痛快，别人也不痛快。
“请问，在场的人中，有没有你喜欢的人？如果没有，请再抽一张真心话或者大冒险，如果有，请看着她说出来。”
“喔——”周围人都兴奋起来，十几双眼睛齐齐看向江却——这个牌绝了，妥妥的搞事情，没有就没有了，还要再抽一张。
江却并没有立刻说“没有”，他只是用一种晏藜看不太懂的眼神看了她一下，然后在她心里生起熟悉的微微紧张感时，才轻飘飘地说:“没有。”
周围一片小小的遗憾哗然声，遗憾的当然是看不到系草的热闹。
“再抽一张，再抽一张……”
因为主角是江却，群众的热情还没彻底降下去，呼吁着要他再抽一张——说不定下张也很劲爆呢，向现场任意一位异性要联系方式或者亲密拥抱什么的，万一真的抽到，不是很有意思嘛。
但江却这次还是选的真心话，他从一摞卡牌的正中间抽了一张。
“请向在场的人说出你的初恋，至少描述出长相，身高，头发等，可以是明星歌手等公众人物。”
不知道是不是晏藜的错觉，在江却微微低头状似思索的这几秒里，似乎周围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所有人都非常安静地等着——
江却大概想了一下，不紧不慢地道:“初恋在十七岁，黑长发，同桌，英语和语文成绩很好，一米六八；”
他顿一顿，“很白，皮肤好，眼睛特别漂亮。”
群众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了，就连离江却比较近的几个男生都不由得催促着:“然后呢，然后呢？”
似乎初恋这个词，永远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而晏藜却不知道哪儿来的心虚，在众人都专注地看向江却时，她敛了视线，垂着眼睑看桌上那一摞搁置的卡牌。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余光还是能感觉得到，江却在看她。
她听到他轻笑一声，那笑说不出是释然，还是酸涩，“……哪儿还有然后啊，我满心欢喜的暗恋，以一封被我亲手撕碎的道别信结尾。”
晏藜呼吸猛地一滞，她眼睫轻颤着，不想去看江却，也不敢去看他。
——我满心欢喜的暗恋，以一封被我亲手撕碎的道别信结尾。
每一个字，都在诠释遗憾。
周围其他人开始起哄，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晏藜喉咙发梗，无所谓的附和话到了嘴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后来游戏也没有再持续多久，因为押金交付的时间快到了，融劭挨个敬了每个人一杯，说了些这次团建的总结，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场面漂亮话，这次活动就算圆满结束了。
融劭安排了几个男生送喝醉的女生回宿舍，晏藜没喝酒，就婉拒了，自己打车回去。
刚坐上出租车，车窗被人从外面“笃笃”敲两下，是江却。
她降下车窗，闻到对方身上扑面而来的酒气，但很奇怪，他的眼神是清明的，似乎那些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都这种时候，晏藜竟然还有闲心回想:她好像记得高中时江却不太会喝酒的，过去这么几年，酒量倒是越来越好了。
“……太晚了不好打车，可以捎我一段吗？”他问。
明明这话说出来并没什么起伏，但晏藜却莫名听出几分乖顺的央求。她不好见死不救的，于是往旁边挪过去，点了点头。
江却坐上车以后异常的安静，呼吸声轻的好像车里没有他这个人似的。车窗外漆黑中带路灯灯光的夜景急急掠过去，晏藜眼神发直，无意识靠在车窗玻璃上看着窗外。
等红灯的时候，晏藜看见旁边的百货广场大屏幕亮着，荧幕一帧帧转换，在播放一部青春电影。
里面的人，大概也就十六七岁，穿着和她当年很像的校服。蓝白色，有些宽松，分夏秋两季，校徽别在左胸。
骑着自行车，行驶在种满了三叉梧桐的林荫大道上，急匆匆地，但满身的朝气和稚嫩。
晏藜不爱怀旧，因为旧时的记忆大多并不美好，她的理念是活好当下——但就是有这种时候，明明不想的，可还是一丝一缕地想起来以前的事。
她竟然还记得很清楚。
很多人，很多事情，好的坏的，都有。宋京墨，程圆圆，孟则，李慧老师，曹晚玉，余晟，甚至孙燕和卢艺。
还有……江却。
一块钱一瓶的橘子汽水，一百多块钱的二手随身听，碎影铺设的旧书，怎么做都做不完的真题卷，背了又忘的英语作文名句，午休睡醒时胳膊和脸上的红印，圆圆问她要不要去小卖部，热水房的人总是很多，种满了整个一中的桑榆香樟……
只要一想起来，真是没完没了。
到学校门口了，出租车开始减速，缓慢停下。
晏藜一回头，才发现江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眼睛紧闭着，也像她那样靠在车窗玻璃上。
她一边付车钱，一边轻轻地叫一声:“江却？醒醒……该下车了……”
对方毫无反应。
晏藜只好凑过去，推一下他，“江却，江却？”
手被对方猛地抓住，晏藜愣一下，看江却慢慢睁开眼，然后反应过来，一下子松开了她。
“抱歉，”他伸手捏了捏太阳穴，“刚才睡熟了，做了个噩梦。”
“没事，下车吧，到学校了。”晏藜说。
下车以后江却走在晏藜后面，学校到处都被路灯照的灯火通明，偶尔有人三三两两地结伴经过他们，很安静。
江却思绪发散，不自觉地想起刚才在车上做的那个梦。
之所以会失手抓住晏藜，也是因为——梦里他又经历了一次当年锥心刺骨的离别，他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醒来以后，唯一庆幸——还好那只是梦。